立于城市最高的楼顶上，远眺确认了逐渐染上深红的天空，然后事不关己一般看向别处，欧米伽知道时代已经在自己的计划下向前推进了。触**口，先前因为战斗而加速的心跳已经回归平静。只是黑底白边的长袍上除了和艾莎战斗留下的痕迹以外，又添了几道损伤。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月亮，与家乡不同的银白的的美丽月光。
轻声呢喃。
“一点也不有趣呢，侵略这件事。”
就像错的人是她一般。
仿佛对于被侵略者感同身受一般。
内心有个声音向她提问。
“问，这是你所希望的吗？”
当然不是，欧米伽在心里答道。
“恰恰相反，这是我最讨厌的。”
自己为什么会成为类似反派一样的人物呢？为什么非要做自己讨厌的事不可呢？
那是个十分十分古老的故事，比月亮变成了雪花一般的银白色还要古老，比双手沾满鲜血踏入通往新世界的入口还要古老，比“禁术之魔女”还要古老。
在那时，扫帚还是用于扫地的，清扫时能从手上感到扫帚欢快的情绪。
“姐姐，飞的太快了啦。”
淡蓝色的月光下，有两道飞越麦田上空的身影。
“不快点的话会赶不上精灵雨的啦。”
两人的魔女（自称）是同为九岁的姐妹，年幼的妹妹玉正紧紧抱着姐姐的腰，虽然害怕，但是靠在姐姐背上却露出安心的表情；而身为姐姐的音以尚不熟练的技巧驾驶着扫帚，努力往村子的边缘飞行。
村子被父亲大人的结界包围着，但是如果是在边缘的话，就像在眼睛上蒙着布一样，能透过结界的缝隙看见外面的景象。
“我可是从近十年来父亲大人的观星记录推测出了今晚会有四年降下一次的精灵雨哦。”
个子虽然不高，但是音还是尽力挺起胸膛，向着妹妹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的成果。
玉则把脑袋在姐姐身上蹭了蹭。
“哦，不愧是姐姐大人，好厉害。”
“啊哈哈我会害羞的啦。”
“姐姐大人厉害！”
“啊哈哈，我的妹妹世界第一可爱。”
扫把一度摇晃，差点将两人甩下去。
以九岁的小孩而言，能够骑着扫把飞行甚至载人不是简单的事情，这是音魔法天赋的证明，虽然现在还只能自称魔法师，但是她对于将来充满了憧憬。
一定要成为能让妹妹骄傲的大魔法师，感受着腰间的力度音心里想到。
就在这时，背上传来了音的惊呼。
“姐姐，姐姐快看，是精灵。”
结界的天幕上，隐约已经可以看见淡金色的光芒划过。
“要稍微加速了哦，到村子边缘看的清楚一点吧。”
“哇。”
背上发出惊呼的同时更加津紧贴自己的妹妹的体温使得音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再，再加速一点也不要紧吧。”
“不行了不行了姐姐大人。”
“就一点。”
“姐，姐。”
“好吧。”
呜，其实还想更多地疼爱妹妹的呢，只得作罢了，音减慢了速度。
那晚的精灵雨和音所推测的一样，是四年一次的规模，虽然不大，但是缓缓落下的精灵之美丽难以形容。精灵是星之碎片，星空中繁多的星星其中一颗在发出一瞬间耀眼的光芒之后，化作数不清的精灵落向地面，精灵在空中摩擦发光发热，在划过的轨迹上留下粉末状闪亮的星屑。
在那之前，音记忆里让自己看呆了的，只有父亲计时用的沙漏中缓缓漏下的绿沙。扭头一看，妹妹玉的眼瞳里也映着精灵的光芒，黑色的瞳孔变得如同星空一般璀璨。
记忆里快乐的回忆数都数不完，无尽的童年似乎永远没有结束的一天。
“哇，你的魔药学笔记怎么这么厚啊。”
在父亲大人的魔药学讲座结束以后，村里其他人都走光了，只剩下面朝桌面埋进书本的玉，像是力气用尽一般双臂直直垂向地面，以及蹲在她桌旁目瞪口呆地比划着音笔记本厚度的玉。
“没办法啊，父亲大人总是爱举例子来讲解知识，不抄下来总觉得可能会漏掉些什么嘛。”
听着玉因为埋在书本里而闷闷的声音，音戳了戳她的手臂，玉反射性地叫出声来。
“好酸！”
再戳。
“姐姐你讨厌啦。”
“额嘿嘿，抱歉抱歉，我来给你揉揉。”
在手心里加进舒缓疲劳的魔法，音温柔地揉起玉酸胀的小臂来，玉舒服的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音不由得笑了。
“哈哈，你那是什么声音？”
“猫咪舒服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可不可爱。”
“可爱可爱，我的妹妹最最最可爱了。”
“姐姐，这边也要。”
玉顺势也把左手伸了过来，音假装皱了皱眉头表示不满。
“你又不用左手写字，呜——真拿你没办法。”
谁让自家的妹妹这么可爱呢，音说着将魔力一分为二，左右手同时按摩。
分别控制双手的魔力，这已经是大人没有点天赋也做不到的事情了。
在听着玉享受按摩时发出的咕噜声的时候，音想象着姐姐应有的样子对玉说道。
“听好了，你的笔记之所以那么厚都是因为抄写了不必要的内容。”
“哪些是不必要的？我觉得都和课程相关呀。”
“比如魔药的持续时间都是三十秒的倍数，这个就是不必要的。如果要把无用知识归类的话这一类属于‘虽然是事实但是只是辅助记忆的手段’，所以听过就好了没必要记下来。”
还有，音一边扫视玉散乱摊开在桌面上的笔记一边接着细数。
“比如这些魔药方程式，都是些从基础式可以推导出来的，要用到的时候现推一遍就好，分类的话属于‘虽然会用到但是不用记住的知识’；还有魔药的发展历史，这为什么也会记录下来啊，仅仅是父亲为了让课程有趣一点才讲的吧。”
“都是父亲大人不好啦，什么都讲一点，又不说该不该记住。”
玉把头埋在书堆里反复挣扎的样子看的音心都要融化了，连声赞同。
“嗯嗯，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那这个就归类为‘父亲大人的黑锅’吧。”
“你们在说我什么？”
结果父亲正好从门外探头进来，姐妹两人像机器人一样僵硬住了。
“什，什么都没有呀。”
“嗯，可是我明明听见......算了。”
父亲走后两人才吐出一口气，相视一笑，然后——
“姐姐大人我还要，肩膀也酸。”
“真拿你没办法啊。”
村里的人们对她们也善待有加。
玉爱听村里老人给她讲外界的故事，于是音常和她一起央求父亲放下手中的研究陪她们去村里最年长的人那里去，因为只有父亲在的时候，他才肯把肚子里藏着的古老而有趣的故事说给姐妹听。
“龙啊，是这世上最强大的魔法，古时候由魔法师所编写出来的，生物的魔法。”
“喔，魔法连生物都能创造出来吗，好强。”
“这有什么，我以后一定也能做得到。”
“嗯，姐姐大人一定做得到的。”
老人摸了摸音的头，继续说道。
“生物的创造可不是简单的事情，自古以来能够做到的也就只有那一个人。据说他用了当时世界上一半的财宝为代价，创造出龙来守护剩下的另一半财宝。”
“也就是说整个世界的财富都是那个魔法师的咯，魔法师好强！”
看着眼里放光的姐妹，父亲点了点头。
“魔法师是这世上最高贵的种族，希望你们记住这一点，并且发扬这份高贵。”
“嗯。”
音用力地点了点头，玉也跟着点头。
之后，以“那个魔法师在创造完龙以后如此说道——”作为开头，老人开始接着叙述龙的传说。
“——追求财宝的人啊，磨练力量，培养勇气，组织队伍，做好万全的谋略然后前来吧，挑战我的下仆，不管用什么手段，使用什么武器，设计什么样的陷阱，无论智取，强攻还是窃取，都欢迎前来挑战我所成就的“北方洞窟”。”
“那有人拿到了吗？”
“拿到了吗？”
“不，龙是最强的魔法，以财宝为目的的人全都命丧黄泉了，也有人崇拜于其力量前去挑战，推杯换盏以后笑着死去了。有智慧的人远离欲求保得性命，贤明的人将其作为国家的标志宣示力量，还没有人能进入北方洞窟活着出来。”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下一个故事又要等下一次父亲研究有空的时候才能听到。
虽然音渐渐觉得村里人身上的魔力变得薄弱了，但是那应该是自己渐渐成长了的缘故吧。
快乐的回忆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吧，因为幸福总是突然从手中流逝。
在一次精灵雨中，一只精灵不知道为什么从结界外穿了进来，虽然立马被父亲抓住了，但是音发现父亲的脸色很难看。
当天晚上，玉没有和音一起睡觉，父亲也不知所踪。
穿着睡衣在宅中寻找玉的音发现父亲研究室的灯还亮着，于是走了过去。
其实那个时候应该察觉到异常的，父亲不好的脸色，村里人逐渐弱化的魔力，就连走廊的灯都没有开，却只有研究室的灯还像暴风雨中的渔船一样孤独地亮着。
揉着眼睛的音所看到的是——
“父亲大人......你在干什么！”
研究室正中间，玉被绑在椅子上，口中塞着布条，闭着眼睛意识全无。
地面上用**笔书写着魔法阵，刚好将玉置于正中，那是复杂到让音眼花缭乱的陌生魔法，上面的魔法名虽然她都认识，但是完全不知道这样组合的意义何在。
而父亲还在奋笔疾书着，就像任何多余的空隙都要将其填满一般，头上绑着防止汗水滴落的头巾，书毕，脱力跪倒在阵前，音急忙上前扶住。
父亲这才注意到了音的到来，刚想用手摸摸她的头，就像是想到了手上满是白灰一般停在空中，然后放下手。
“音，你来的正好，也省了我再去找你的功夫，好好看着这个法阵，你理解了什么？”
“这是......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对待玉？我去给她松绑。”
“不行！”
父亲大喊的声音把音吓到，她发现自己的手被父亲石质一般有力的臂膀拉住了。
“为什么！”
“算了，你在一旁看好就好。”
“不——”
不要，音没能说完整句话，就被庞大的魔力裹起，禁锢在了一旁，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父亲抱持跪在阵前的姿势，开始将魔力注入法阵中。
“听好了我接下去说的每一句话。”
法阵开始发动，从父亲手掌接触的位置变得如同鲜血一样红，灯光突然灭去了，逐渐变强的法阵的荧光将研究室照亮。
“研究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只剩实验的这个时候，偏偏有精灵闯了进来，我也很痛苦。最好的实验素材并不是小玉，原本预定从外界抓一个孩子来的，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而你拥有绝佳的魔法天赋，如果我的实验失败了，能够继承我的成果继续前进的在姐妹之中只有你，所以你必须活下去。”
那是连停顿都不愿意，一口气交代完毕的一长段话。
音用尽全力挣扎，不知道是不是父亲魔力流失得过多束缚变弱了的缘故，她挣脱出了一只手来，全力将手伸向父亲和玉。
“呜呜呜......”
然而还是发不出声音，泪水沿着脸颊流下。
“独力挣脱了吗？不错，身为我的继承者就是要有这样的天赋才行。”
父亲的声音里带上了歉意和喜悦，尽管喜悦之情微弱到几乎感受不到。
“还有几处学习上的错误要给你指出。第一，精灵雨不是规律性的季节现象，也没有任何诗意的内涵，仅仅是精灵规律性地派出侦察而已。第二，魔法式的推导式不是记住基本公式就够了的，推导出的二次式也是前人拼尽全力才得到的，就像这法阵上的组合一样，你要好好记住，然后在我之后更加改良简化。第三，我可不会背什么黑锅哟。”
父亲一直都关注着姐妹两人，无时无刻。
音感到胸口一阵阵地疼痛，就像心里有什么在逐渐碎裂一样，五指几乎已经没有知觉了然而还是倔强地向前举着，泪水模糊了双眼，似乎有谁的呜咽声传入耳朵里。
最重要的幸福在这一刻，就和九岁时看到的精灵雨一样，与空气摩擦，逐渐变成晶莹的碎屑。
法阵的光芒持续了一整晚才最终黯淡下去，随后一瞬之间，不管是椅子也好绳子也好布条也好，连同法阵一起化成了粉末消失不见，玉扑倒在地上。
音也从魔力中释放，束缚她的魔力就像一瞬间失去了源头，完全消散开来。
急忙跑到研究室中央抱起玉，确认了她平稳的呼吸和心跳。
安下心来，太好了，看来没什么大碍。
就在这时从旁传来父亲声嘶力竭的喊声。
“成功了！成功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永生的魔法，从此证明了存在——”
看向既像是哭泣，又像是狂笑，两者结合的父亲时，音注意到父亲的眉毛开始从末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白色。
他自己也注意到了这种变化，垂下了肩膀，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用地脉借来的力量说到底还是要还的，生命力开始枯竭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音，你过来。”
对赶到自己身边的音，他以食指在她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音感到脑内突然刺痛了一下。
“这是魔法师的证明，同时也是诅咒“自己厌恶之人所讨厌之事，拼尽全力将其完成”。不知道这是从哪个魔法师开始传承的，总之现在你也已经不必再自称魔女了，你是真真正正的魔女，是我大魔法师穆德的女儿。”
咳咳，咳嗽了两声，从口中咳出血来，证明着内脏开始破损，身体的修复速度赶不上老化速度。
“我所研究的是以命换命的禁术，将他人的性命转让给别人的话，就可以达成理论上的永生，现在既然已经完成了，那么你也就不必拘束于我的研究，尽管去寻找自己的目标吧。”
说完，心满意足闭上眼睛的大魔法师和法阵一样，化作了白灰，随风渐渐消失。
留下抱着空气的音，还有躺在地上的玉。
“呜嗯。”
玉挣扎着睁开了眼睛，音惊喜地将她扶起来，擦干眼泪，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然而玉却疑惑地看了看四周。
“这里是哪里，你是谁？”
父亲的研究还没有彻底完成，生命继承了下去，而记忆则从头来过。就算如此，只要玉没事就什么都好。
就在这时，音感到了异样。
我是你的姐姐，你是我最爱的妹妹，这句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一旦张嘴，脑袋就会如同被针扎刺一样疼痛，她忍受着头痛，依然直视玉的眼睛。
然后理解到了，这是魔法师的诅咒。
“全力达成厌恶之人最不愿实现之事吗？正和恶魔相符呢。”
她轻声呢喃。
自己所厌恶之人是谁呢？本来以为会是父亲的，结果并不是。这一诅咒的结果就是自己无法与玉相认。
会因为无法与玉相认而最为痛苦的是谁？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又想要哭了，因为那个对象还用说吗？现在头不痛了，胸口却痛得更加难受，身体都像是快要站不住了一般。自己所厌恶的人既不是小玉也不是父亲，只能是自己。
那么要怎么做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挺起胸膛，就像九岁那年一般大声宣称。
“竟敢向高贵的我提问，区区一个助手还真有胆量啊，好吧，既然你鼓起勇气问了，我就回答你。这里是我的研究室，而你则是我的助手，身为我的助手也就是除了我以外最上等的种族，你就是真正的魔女，除此之外谁都不是，名字什么的只会降低品格罢了。”
“那么大姐姐你呢，你叫什么？”
音感到脑内再次刺痛，但是表情没有丝毫动摇地给自己编了个名字。
“吾之名为‘禁术之魔女’欧米伽。”
这就是，后来被以欧米伽这个名字记住的魔女的记忆，时间大约在两百年前。
然后，现在俯瞰着城市的欧米伽抬起了视线。
来了，如此想着的同时，熟悉的强大魔力从前方接近，对方伸展开了深绿色的双翼，从张开的口中吐出火舌，那是过去守护着堪比世界一般财富的守卫，最强大的魔法——龙，数量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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